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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童刘奕 信息管理系2013级本科生
马延婧 外国语学院2013级本科生
代骄阳 新闻与传播学院2013级本科生
杨 婕 外国语学院2013级本科生
蒲劲秋 光华管理学院2012级本科生
17、8、8、9,这是北大梵语巴利语专业在1960年、1984年、2005年和2010年的本科招生人数。1946年创设至今,这个全国唯一的梵巴语专业仅有四次招生。
“真的是千年等一回!”葛格回忆起四年前初识并选择这门“稀奇”语言的感觉。她在网上见过一句话——“想要在中国大学学习梵语,需要极大的福德。”
季老的遗产
“中国文化受印度文化的影响太大了。我要对中印文化彻底研究一下,或能有所发明。” 季羡林在《留德十年》里如是写道,而彻底研究“非读梵文不行”。
这一点早在18世纪末就已成共识,印度高级法官威廉•琼斯在其成立的亚洲学会上做了题为《梵语和西方语言的亲缘关系》的报告,而后这阵风刮到中国。
1917年,钢和泰,一位因十月革命困于中国的俄国爱沙尼亚贵族,成为第一位在北大教授梵语的老师。同年,梁漱溟在蔡元培邀请下首开印度哲学课程。
1946年,季羡林回国,此前十年他在德国研习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等语言,师从著名梵文学者瓦尔德施米特教授,成为他惟一的听课者。求学期间,他“开电灯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
在南京拜谒清华时期的恩师陈寅恪时,陈推荐他任教北大,遂又拜见当时恰在南京的北大代理校长傅斯年。同年秋,季羡林回北平,拜会文学院院长汤用彤,被聘为教授间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该系就此诞生。
正逢多事之秋,一无稳定时局,二无齐全资料,三无交流人员。季羡林定下两个方向,中印文化关系和佛教研究。
两年后,曾任北大图书馆管理员、印度时报记者和武汉大学哲学系教授的金克木加入。
梵巴语专业在1988年成为第一批国家公布的重点学科,也是北大最早建立的硕士点和博士点之一。它的培养目标明显更广了,“为相关领域培养出德才兼备、知识丰富、勇于挑战的高素质人才”,教学计划里这么表述。
如今生源有本科生研究生报考和全校范围内开设公共选修课两类。1978年,梵巴语专业招收第一批研究生,两名,其中的段晴后赴德国汉堡大学留学,1987年回北大任教,现任梵巴专业教研室主任。
学医的,学化学的……跨专业过来的越来越多。跨国的也是,现在的梵巴语专业里有不少哥伦比亚、英国、泰国等外国面孔。
其课程体系日渐完善:大一学习基础梵语,大一下开始学习德语,大二起增设佛教史、敦煌学等理论性稍强的文学、哲学、佛教专题课,大三接触巴利语。
梵语教学侧重学生语言能力的培养,因其语言环境少对说和写并无太大要求,更多精力投入在文献阅读上。对德语的要求也是如此,梵巴语专业的大四本科生仁青多吉倾向于把这看作“从季羡林先生那里传下来的学术传统”。
传统的另一个特点是对基本能力的强调,“原原本本说明白原来的意思,不随意发挥”。在萨尔吉老师看来,能否准确解读比是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重要得多。
梵语是与神对话的语言
有人说梵语是印度人用来跟神对话的语言,决不能允许错误的存在。浓重的宫廷意味是不小的障碍,“要花比学英语2到3倍的时间,耐住寂寞,乐在其中”,萨尔吉老师用“甘坐十年冷板凳”来形容。
尽管不喜“卖苦”,葛格仍能轻易列举出这门“立体”的古代语言的难学之处:时态、人称、格位变化多到“一个动词就能看出来是几个人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对发音部位要求严格——清音、浊音、唇音、腭音、鼻音,按长短则分为短音、长音、三拍子音,以眨眼来计分别是一次、两次、三次……最难的当数它完全异于现代语言的思维,“很难理解,整个大一都找不到窍门”。
大部分作业是翻译,一篇二十行左右的文章至少得四五个小时,刷夜是仁青多吉大一时的常态,“一周三四次吧,都习惯了”。他印尼语专业的室友钱江潮把他学到深夜一两点的辛苦看在眼里,也很佩服他的乐在其中。
“画皮2里天狼族出现时候念过的类似咒语的东西,其实那是梵语。”仁青多吉自豪地提及他们老师翻译的杰作。
“刹那”、“世界”等词汇都来自佛教用语,最初了解这些的时候,葛格很惊奇。她喜欢这种日常的新鲜感,印度的仪式、社会、图像,每每接触到常人很少涉及的领域她总忍不住感叹“原来还可以这样”。
学梵语的乐趣,与她而言,就是“聊天时候说的的东西别人都不知道啊!”
带他们入门并分享这些情绪的是梵巴语专业的5位教员。仁青多吉掰着指头挨个介绍:湛如老师是个法师,堪称“移动书库”,记忆力好,一堆一堆地推荐典籍;系里最年轻的是叶少勇老师,30多岁,本科在中央美院学画画,活泼而严谨;上高鸿老师的课很累,节奏快,严格,会批评人,不预习不行……
身心合一,物我两忘
一位外国语学院2013级本科生这么描述开学典礼时高举院旗从她面前走过的梵语系学长:“很淡定的气质,脱离尘世。”这位在开学典礼上以“五心朝天”式打坐的人是刘畅,禅学社社长,高中起坚持吃素,严苛程度甚至超过藏族教众。
研究需静心,这是梵语带来的福德之一。“我们专业的同学都有种宽厚的感觉,不急不躁,慢慢变得踏实和专注。”葛格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印度人,生活节奏放慢了。
梵语是无用之用,学校对梵巴语专业越来越多的重视并未能完全扭转由其学科性质带来的棘手局面。作为基础学科,梵语学习看不出当下效果,更多是一种精神需求,很难用经济效用衡量。较低的投入产出比让它的受众面变窄,即使在校内也鲜有人知。
在印度,印地语使用远超过梵语这门死语言。理论上,本科生都有去印度留学一年的机会,却时常陷入对方没有合适学校接收的窘境。
葛格很难像学其他语言的同学一样拿着某专业考试的证书拍胸脯说我已经基本掌握了它。“一直在这门语言的外围徘徊,一直没能进到它精密的体系里。” 四年下来,她仍觉得自己才刚刚入门。
在萨尔吉老师看来,梵语的前景主要在于跨学科发展,“过去偏重语言的学习,现在以语言为媒介学习其他文明”。
他没有过分乐观,也不认为过多人来学梵语是件好事,“不可能达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民学哲学的状态,把哲学庸俗化了”。他希望的不过是把梵巴语文化传播并传承,现在还有大量梵文文献未译成中文及其他语言。
“本科不可能把梵语学透,我们的目标是培养研究型人才。”萨尔吉老师说大部分学生会走上学术研究这条路。1960年的第一批17个本科生里,8个在社科院,成果丰硕。而即将毕业的9个2010级学生里,有5个已经确定读研。
“北大学术资源丰富,你想学我们就教,有机会接触就是好的。”萨尔吉老师这么说。2014年,他们即将迎来第五批本科新生。
(以上图片均来自网络)
微信编辑|朱红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