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herabchen 于 2013-3-29 11:46 编辑
（此文附录于即将出版的新译《攝薄伽梵藥師經軌心要﹕如意摩尼》一书之后）
药师七佛法门的殊异之一就是听闻、忆念、持诵以及礼供此药师七佛名号的利益，因此药师七佛佛名译法就显得至关重要。我们现在从藏文翻译药师七佛修习仪轨，也就必须讨论藏汉药师七佛的佛名问题。
我们知道，说药师琉璃光如来一尊的佛经先後有几种汉译，以唐玄奘（602-664）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代表；而说药师七佛的仅有唐义净（635-713）所译《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其中提供了唯一的药师七佛名汉文古译。其後从唐金刚智（669-741）译传《药师如来观行仪轨法》直到元代及清代的藏蒙译师（如沙囉巴、工布查布等）在翻译药师佛仪轨时都沿用义净的药师七佛名古译法。
药师如来一尊及七尊佛经的藏译是在藏王赤德松赞在位期间（798-815）由世友(Jinamitra)、施戒(Dānaśīla)、戒自在菩提(Śīlendrabodhi)和智军(Ye shes sde)在同一时期共同完成的。而稍早於此，寂护尊者(Śantarakṣita，725-788)向赤德松赞的父亲赤松德赞（755-797在位）传授了药师七佛修习法，并留下四部药师七佛著述。
寂护尊者的这四部著述不仅是迄今为止所能获得的印度祖师在西藏传授药师七佛法门修习法的最早文献，而且特别是其第四部即《八如来讚》（讚药师七佛与本师释迦佛），是以嵌名释义的文体而写作的讚颂，因此对我们理解药师七佛名义、抉择译法以及重构梵文佛名都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这也是本次药师七佛仪轨翻译项目中的一个巨大发现。（关于此四部著述作者权威性讨论，请见拙文《寂护与药师佛信仰在西藏的开端》）
如果我们仔细比对藏译与义净古译的药师七佛名号，就能看出其中诸多名义不同之处。推测其原因或有多种，比如说可能是梵文来源相同而汉藏译法取向有所不同；也可能是汉藏译者所据不同的梵文原本。不管是何种情况，如能找到任何原始梵文典籍中的药师七佛名都将有助於抉择佛名之名义。然而，就译者目前研究力量所及，尚未见到任何药师七佛佛名的原始梵文资料。一些佛教学者已对药师七佛佛名（主要从藏汉两种语源）作了梵文重构。但可惜这些重构都没有参究寂护的药师佛讚文这一重要文献。此外，在一些其他佛经现存的梵文资料中根据藏译规律可找到相同佛名，如药师七佛之第一尊与念诵三十五佛名发露悔除法之第二十八尊佛名几乎相同，而此段经文出现於《乌波离请问品》中并且现在已发现了其梵文本 。这些虽仍不能算是原始直接资料，但也能对理解和抉择药师七佛名义和译法有所帮助。下面就以第一及第二尊佛名爲例简要呈现本次翻译项目中对药师七佛名号藏汉对勘、名义分析及译名抉择的工作情况，并在最後奉献给大家此番努力的初步成果。
药师七佛第一尊佛名，义净的译名是『善名称吉祥王』，如果没有藏文译名的比照，就很难明白这一佛名中『名』与『称』是两个元素。对照藏文，我们发现：（1）这里的『称』是说他的名号『传扬』（传称）；（2）这里的『名』不仅有『名号』的意思，而且还有『相』的含义。此外还有一个问题：这里的『善』字到底是修饰『名/相』还是『称』？换言之，是说『善的名相』还是说『名相善为传扬』？为了抉择这一佛号的名义，让我们先读一下寂护尊者《八如来讚》中第一尊佛名的讚文：
mtshan gyi me tog rgyas shing dag pa la||dpe byed bzang po’i vbru chags mdzes pa’i sku||
众相之华圆满清净上| |随好华蕊所严饰之身| |
gang gis mthong thos dran yang dpal gyur ba||mtshan gyi rgyal po de la phyag vtshal lo||
凡由见闻忆念皆吉祥| |名相之王尊前我敬礼| |
(注意：本译班禅‧洛桑确吉坚参仪轨中所引用的寂护的《八如来讚》在个别文句上有所差异，寂护原著文词较质樸。下引第二佛讚同此。)
这是一首十分微妙的嵌名讚，其意味不经仔细咀嚼是无法体会的。经过分析研究，我们认为这一颂总体上是从佛的法身和色身两个方面来作讚扬，细节上则运用梵文语义多释性巧施妙喻。首句讚此佛的（三十二）『相』并与（八十）『随好』作喻义关联，将佛之『相』比喻作圆满清净开敷的妙华（即『众相花敷』之典），将『随好』比喻作花上的蕊（能生果实者）。这是先开解梵文nāma（名）一词所包含的lakshana（相）的意味。同时，『名』（梵文nāma）也可释作『名身』：nāma-kāya；而比喻随好的『蕊』字（vbru chags=ze’u vbru）也有『文字』vyañjana（能描述者）的意思，其所比喻的『随好』（dpe byad）在梵文中写作=anuvyañjana（随文）。因此开出『名身、句身、文身』之义，而佛所说法正是以『名身、句身、文身』来表现的。这样一来，一个『名』字（nāma）就具备『名/法』与『相』的双重含义。其中『名』即佛的法身及佛所说法，『相』即佛的色身及佛相莊严，一体二事，一语双关！对此一语双关的『名』，藏文用mtshan来对译，mtshan既是藏文ming（名）的敬语，也是梵文lakshna（相）的对译，而汉语中就没有这样一个字能对译两个意义的选择！
後半部分的颂文进一步说：凡是见到、听闻，乃至忆念他的名号和相好的众生都能成爲吉祥，因此，此佛之『名/相』『善爲传扬』。而『善爲传扬』的梵文suparikīrtita一词又是一语双关，因爲parikīrtita可作两种释义：一是『传称』，一是『宣说』，前缀su表『善爲』或『极其』等义。与上面分析联系起来就是：佛所说法是『善爲宣说』，而佛之名号是『善爲传称』。这样的佛之『名相』，众生称诵者吉祥，忆念者亦吉祥也。这就是此尊佛名全称 mtshan legs par yongs sgrags dpal gyi rgyal po（『善遍称名相吉祥王』）的名义！下面列表以作说明：
| 名 | 法身 | 佛所说法 | 名句文身-圆满清净-喻如花与蕊（智慧分） | 善为宣说 | 见闻念诵赞者吉祥 | | 相 | 色身 | 佛相庄严 | 三十二相八十随好-圆满清净-喻如花与蕊（方便分） | 善为传称 | 见闻念诵赞者吉祥 |
因此推測這兩句寂護讚文的梵文中一定出現了： kusumito lakṣnair viśuddhi- || citrito’ nuvyañjanaiḥ kaya- || 的文句。
现在略为讨论一下此佛名梵文重构的问题。梵文中分别表达『名』与『相』的词彙很多，但很难确定此佛名中表达『名』与『相』双重意义的词会是哪个。但根据藏文译例规律，我们可知此佛名与三十五佛第二十八尊佛名藏译名义相同，经查现近发现的梵文本《乌波离请问经》中三十五佛名发露悔除文，该处第二十八尊佛名梵文为suparikīrtita-nāmadheya-śrī，得知此词即nāmadheya。梵文nāmadheya字面上有『立名』之义。至此，此佛名梵文重构及译法等问题均迎刃而解。先看一下三十五佛第二十八佛名梵藏汉对应情况：
| 三十五佛第二十八尊佛名 | | 梵文 | suparikīrtita-nāmadheya-śrī | | 不空漢譯 | 善稱名號吉祥 | | 藏文譯名 | mtshan dpal shin tu yongs sgrag | | 新譯 | 善遍称名相吉祥（依梵文词序）/ 名相吉祥善遍稱（依藏文词序） |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出药师七佛第一佛名的梵文，如下表
| 藥師七佛第一尊佛名 | | 梵文重構 | suparikīrtita-nāmadheya-śrī-rāja | | 藏文譯名 | mtshan legs par yongs sgrags dpal gyi rgyal po | | 義淨古譯 | 善名稱吉祥王 | | 新譯 | 善遍称名相吉祥王 |
因爲有了這一佛名梵藏對譯的存在，我們進而得知：梵文前綴su在藏譯中有不同的甚至是相當靈活的對譯法，或作shin tu（極），或作legs par（善），這一點對抉擇其他相關名詞的譯法及梵文重構也有助益，如下將述。
值得注意的是，此藏文佛名常被简写（出现在各种药师七佛图像标题中以及如本译仪轨『复次发愿』颂中），而当此佛名被简写时，其字面就会出现『善名』的歧义：mtshan legs，一些学者按此简写法来重构梵文佛名而成su-nāma（善名）。虽然su-nāma仅从文字书写位置关係上看的确可能是梵文suparikīrtita-nāmadheya-śrī-rāja的一种简写法或简称，但很明显这样的简称是无法传达此尊佛名的完整名义的。
第二尊佛名，此佛名藏译与义净古译在名义上有很大差异，问题主要出现在名号中间部分。而目前所见学者对此佛名所作梵文重构有两种（因为此佛名也常以两种简称形式出现），一种仅包含名字前部的『宝月』部分ratna-candra，一种仅有最後的『音声王』部分svara-ghoṣa-rāja，而均缺失中间部分。我们从寂护尊者对此佛所作嵌名讚文中读到：
rin chen zla ba padmas rab brgyan cing||shes bya kun la mkhas pas mkhyen pa vphags||
以宝月及莲华极莊严| |善巧一切所知而智圣| |
rgya mtsho lta bur zab pa’i thugs mnga’ ba||sgra dbyangs rgyal po’i de la phyag vtshal lo||
具甚深如大海之尊心| |雅音声王尊前我敬礼| |
这就是说：以宝、月和莲华所极其莊严表善巧於一切所知故体现智圣（威严之光），而其心意犹如大海之深不可测故所发声音极其宏雅。译者根据此嵌名讚的文义，首次尝试此佛梵名中间部分的重构是：padma-svalaMkRta-kuśalaujaH（莲华极莊严善巧威光）。重构中svalaMkRta部分（即藏文rab tu brgyan pa所对译梵文）难度最大，因爲这种藏文译法很不常见；译者最终根据《玄奘瑜伽师地论藏梵汉索引》中所找到相关名词，推断应为svalaMkRta = su+alaMkRta。此词也出现在《大乘无量寿莊严经》等梵本中（见《汉译对照梵和大辞典》1540页该词条）。理由是：《瑜伽师地论》中梵文svalaṃkṛta的藏译是legs par brgyan pa，虽然与此佛名中rab tu brgyan pa一词的前缀不同，但根据上文所得结论，梵文su前缀在藏文中既可对译为shin tu（极）也可对译为legs par（善），以此判断，这里rab tu（极）对译前缀su得出rab tu brgyan pa = svalaMkRta（极莊严）也必然是可以成立的（玄奘的翻译是『妙莊严』，『妙』也是梵文前缀su的表意之一）。藏文前缀rab tu对译梵文前缀su也有其他佐證，如《瑜伽师地论》中su-prakāśita一词藏文即对译为rab tu bstan pa（善作开示）。佛名此段後面部分的重构kuśalaujaH，则依三十五佛第十九尊佛名梵文等推断，详情此略。这样加上可采纳的其他学者所作前後部分的重构完成了此佛梵文全名重构：ratna-candra-(padma-svalaMkRta-kuśalaujaH)-svara-ghosha-rāja
關於義淨古譯的問題，義淨所譯此佛名中出現『智嚴光音自在』一組詞，與藏譯似有明顯差異。仔細比對則可推知，『智』翻譯的是梵文kuśala（藏譯mkhas pa），意同『善巧』（比如『智者』就是『善巧者』=kuśali或mkhas pa）；『嚴』對應svalaṃkṛta（莊嚴）；『光』對應ojas（威光）；『音』對應ghoṣa（音/聲）。而『蓮華』則在義淨譯名中缺如。最有趣的是義淨所譯佛名中『自在』一詞，此義完全不見於藏譯佛名中，也不見於寂護尊者的佛名讚，但這種情況卻使我們立即聯想到『觀音』與『觀自在』譯名的歷史案例！因爲梵文svara（音）與iśvara（自在）二字確有混同的可能，而佛名若據藏譯此處確實出現了可以互訓的svara『音』和ghoṣa『聲』二字堆砌現象。也就是說這裡很可能又是『音』與『自在』糾結的例子，而我們無法知道義淨法師所見到的梵本到底是怎樣的。但還有一種可能，藏文sgra dbyangs在《翻譯名義大集》及《瑜伽師地論》中對譯的梵文詞是nirghoṣa而非svara-ghoṣa，如果是這種情況，則不存在同義詞堆砌的問題。
下面按照本仪轨佛名出现次序给出药师七佛名藏汉新古译对照及梵文重构。 这仍是初步研究的结果，更多药师七佛佛号名义、身相及手誌等问题将作专文讨论。
第一佛：
〖藏〗mtshan legs par yongs sgrags dpal gyi rgyal po
〖梵〗suparikīrtita-nāmadheya-śrī-rāja
〖义净〗善名称吉祥王
〖新译〗善遍称名相吉祥王
第二佛：
〖藏〗rin po che dang zla ba dang padmas rab tu brgyan pa mkhas pa gzi brjid sgra dbyangs kyi rgyal po
〖梵〗ratna-candra-(padma-svalaMkRta-kuśalaujaH)-svara[/nir]-ghosha-rāja
〖义净〗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
〖新译〗宝月莲华极莊严善巧威光雅音聲王
第三佛：
〖藏〗gser bzang dri med rin chen snang brtul zhugs grub pa
〖梵〗suvarNa-bhadra-vimala-ratna-prabhāsa-vrata
〖义净〗金色宝光妙行成就
〖新译〗无垢妙金宝光明禁行成就
第四佛：
〖藏〗mya ngan med mchog dpal
〖梵〗aśokottama-śrī
〖义净〗无忧最胜吉祥
〖新译〗无忧最胜吉祥
第五佛：
〖藏〗chos bsgrags rgya mtsho’i dbyangs
〖梵〗dharmakīrti-sāgara-ghosha
〖义净〗法海雷音
〖新译〗宣法海音
第六佛：
〖藏〗chos rgya mtsho mchog gi blos rnam par rol pa mngon par mkhyen pa’i rgyal po
〖梵〗dharma-sāgara-parama-bhuddhi-vikrīDita-abhijña-rāja
〖义净〗法海胜慧遊戏神通
〖新译〗法海胜慧善遊戏神通王
第七佛：
〖藏〗sman byi bla bai DUrya’i vod kyi rgyal po
〖梵〗bhaishajya-guru-vaiDūrya-prabha-rāja
〖义净〗药师琉璃光
〖新译〗药师琉璃光王
（限於篇幅关係，列举佛名时均省略了名号前的『薄伽梵』等敬称）
参考Willson整理翻译的《睹像获益》(Deities of Tibetan Buddhism: the Zürich Paintings of the Icons Worthwhile to See (Bris sku mthoṅ ba don ldan), Wisdom Publications, Boston, 2000 p.249-250)以及大乘法脉基金会印行的本仪轨简略本英译(David Molk transl., The Concise Essence Sutra Ritual of Bhagavan Medicine Buddha called The Wish-Fulfilling Jewel, FPMT,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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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3-3-5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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