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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最近学跆拳道。我年轻时也学过。当时的教练是个印尼华侨，我是唯一的亚洲学员，我们的总师范是韩国人（住在别的城市，只有考带才出现）。本来，跆拳道也讲究尊师重道、长幼分明。可是，印尼教练和我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我算是他的房东（房子是我租下来的，然后分租房间给他），大家年纪也差不多，所以很熟悉，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教练那种装X。而且，由于在西方，韩国人碰到个中国人，多少也有点老乡感觉，所以总师范来我们城监考后，会和教练、我一起吃饭，也不装X。
当时，在道场里，师兄们都会争相传授“道场规矩”、“东方礼仪”，如果你不懂，大家都会鄙视、不屑。这些规矩包括譬如说道带永远不能洗、道服如果凌乱了需要整理，必须背向教练，向着道场的后墙，重新整理衣服...等等。反正就是整套的“东方文化”。可是，慢慢地，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就问教练。印尼教练说，他也是在别的道场学来的。后来，我们问韩国总师范。师范是正宗土生土长韩国人，当时也有接近六十岁了，他从小学跆拳道，黑带六段。他说，他也是在澳洲教授跆拳道的时候，才从白人徒弟那里学到这些跆拳道礼仪的，在韩国根本没有这些讲究，他自己也很困惑。
后来，有一个白人学空手道的。他也说了，在美国学的时候，白人开办的道场教授很多“道场规矩”、“东方礼仪”，譬如道带永远不能洗、道服如果凌乱了需要整理必须背向教练向着道场后墙、必须尊重道袍不在上面跨过不放在地上用完后好好卷起来对它敬礼等等，煞有介事。可是后来，他去了日本总道场深造。他发现，日本人练习完毕，就是随便把衣服丢地上而已嘛，然后胡乱塞进一个包里提着就回家了。而且，第一天，日本最高总教练就对他说，您尊重一下空手道好不？你们白人就是没文化。您看您那道带都快长毛了！您没有洗衣机吗？然后，他在整理衣服的是时候，就转身面对后面。慢慢地，日本师兄弟都问他为何这样做。他解释了，这是“日本礼仪”，大概因为面对师长整理衣服不礼貌。可是，日本教练迷惑地说，可是，您是师兄，面对学弟这样做也同样是不礼貌啊？！我们没这习惯，但如果你们白人习惯这样，您面对左右墙整理就是了。这个白人信仰崩溃了，他学习多年的价值观、日本空手道传统，都是白人自己发明的！
白人还自己发明了整套完整的空手道、跆拳道道带含义：白带就是新人，现代的黄带（第二级）来自古代新人学了一阵子后白带慢慢变黄，现代的黑带（最高级）来自古代你学了很久那个道带很肮脏全是血、泥变得很黑云云。都是说的很“东方”、很像样的。可是，其实，这些都是白人自己幻想出来的虚构“典故”。
还有，在国外的时候，去中国饭馆，饭后都会有送一个叫“幸运饼干”的东西。这是一块饼干，里面夹着一个纸条，纸条写着一句很东方式的智慧金句式的运程预告。我在出国前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但白人会异口同声告诉你，这是东方的智慧，几千年文化，是一个叫孔子的人发明的，然后教授很多相关的“中国传统”，譬如说，如果运程说的好，就不能告诉别人，如果不好，大声读出来，就会消灾云云。后来，我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中国东西，也和孔子无关，只是一个美国出生的日本人发明的一个饭后甜品而已。但如果你在饭桌上告诉白人朋友，他们根本不相信，“就是孔子发明的，没错！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啊？你懂不懂啊？”
最近，一个朋友在北京学日本剑道。剑道服装包括一个头巾，称为“汗取”。中国人学剑道，都煞有介事地告诉你，必须尊重这个头巾，这是很严肃的事，大家都佩戴“不动心”、“气剑体一致”、“人剑合一”、“气剑不二”等等特严肃特牛X特“神圣”的头巾，都很宫本武藏那样。朋友觉得，这就是日本精神啊，太值得学习了，于是他买了一个写着“不二”的头巾。可是，后来，朋友发现，日本人自己学剑道，根本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一个头巾而已，没这么多讲究，日本人自己佩戴的，都是机器猫、小蜻蜓、龙珠、“我爱学剑道”、“剑道真好玩”等等什么的，而且觉得外国人老戴那些“不动心”、“气剑体一致”、“人剑合一”、“不二”头巾，他们老取笑老外很二、装X。
汉人学藏传佛教，很多时候也出现同样的情况。我一下也想不到很多例子，随便举几个：
扎西德勒-
很多汉人都以为，“扎西德勒”大概和普通话里的“你好”对等，所以看到人就很热情地大声喊“扎西德勒”。其实，在大部分藏区，这并不是日常常用语，主要只是新年说的而已。你有事没事见面也说，告别也说，在路上遇到陌生人打招呼也说，他们都会很迷惑。这有点像中国人去到西方白人国家，就会常常遇到有礼貌的白人，他们知道你是中国人，都会说“恭喜发财”，他们坚决认为这就是中国人见面互相打招呼的传统招呼语。这是真的，但我也不知道最初是怎么变出来的（白人认为的中国人传统招呼语，还包括“X你老母”和“个五尼脐娃”）。
当然，在无数次困惑以后，几乎任何地区的西藏人都被“训练”出来了。现在，你在几乎任何藏区对人说“扎西德勒”，他们不再迷惑，而且会很热情地大声回应“扎西德勒！你的藏语很好啊，哪里学的啊？”，然后在场的西藏人会互相之间说一句藏语私密话，大意可以翻译为“哈，傻X！”
大明六字-
汉人可能习惯了汉传佛教的万能用语“阿弥陀佛”，所以，在学了藏传以后，自己想当然地把大明六字取代“阿弥陀佛”，什么事都来一句“嗡玛尼悲美吽”。有的学藏传并教授藏传的汉法师，在讲经完毕，就说“...今天我们说到这里为止，嗡玛尼悲美吽！”（甚至现在也有西藏喇嘛对汉人说法时也随顺这么说了）；或者别人送礼物给你，你回答“嗡玛尼悲美吽”。汉人在这样做的时候，大概觉得自己很内行，自我感觉良好。可是，在西藏根本没这传统。这样做，西藏人都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当然，现在汉藏交流很多，藏族也都习惯了，遇到你说“嗡玛尼悲美吽”的时候，他们不再手足无措，而会很熟练地大声回应一句“扎西德勒”，然后在场的西藏人互相之间说一句藏语私密话，大意可以翻译为“哈，怎么今天老遇到傻X！”
喝茶-
一些有关西藏的中文、英文书里，老把西藏人喝茶的习惯提升到像日本茶道那么“神圣”的层次。其实，一般来说，你喝茶喝到差不多够了，你就说够了不要了即可，根本没那么多的事。可是书里说，西藏习俗是，你喝茶喝到够了的时候，必须把茶杯里剩下的茶撒在地上（也有的是说把杯倒扣在桌子上），表示不要了，这是“西藏喝茶礼仪”云云。我不敢说全部藏区都没这习俗，但我去过的地方里都没有。一次，一个老外在一个西藏寺院作客，当时我也在场，但我不认识他（哪怕认识，在以下事情发生后，我也会坚称我不认识）。他喝了一杯半后，就按书里描述的那样，把杯里剩下的小半杯很仪式化地撒在地上，在场的和尚都傻眼了，可是老外表情是一种“我很懂行！”的表情，然后告别了。他一走，和尚就开始清理新地毯，同时互相之间在快速地说很多藏语私密话，我也不知道意思，但我看他们的表情，我推论那些应该是脏话。
散印-
许多汉人供曼达后，会把手印很夸张地高举到头顶，然后在头顶大动作地解开手印，两手从两侧大弧度放下来，类似游泳那样，称为“散印”，而且必须配合很凝重的表情。不知道的人看到，会以为他们在练法X功或者练瑜伽什么的。我听说，如果不这样，手印就会伤及旁边的人云云。我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学来的，但可能是卢肾炎发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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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4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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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4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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