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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管锥编》翻译论(主要是关涉佛经翻译)辑录(附宝僧师《译事杂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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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2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笨者好书推荐中有侃本的《汉藏佛经翻译比较研究》,确实是好书。其中谈及中土翻译理论时多有涉及钱钟书先生的观点,主要见该书第五章。遂翻检旧日读书笔记,将钱先生《管锥编》中相关论点陆续誊录于此,今先——

《管锥编》第四册“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一六一 全晋文卷一五八”“翻译术开宗明义”条(主要谈及道安“五失本”、“三不易”)

    释道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钞序》。按论“译梵为秦”,有“五失本”、“三不易”,吾国翻译术开宗明义,首推此篇;《全三国文》卷七五支谦《法句经序》仅发头角,《学记》所谓“开而弗达”。《高僧传》二集卷二《彦琮传》载琮“著《辩正论》,以垂翻译之式”,所定“十条”、“八备”,远不如安之扼要中肯也。严氏辑自《释藏迹》,凡琮引此《序》中作“胡”字者,都已潜易为“梵”,如“译胡”、“胡言”,今为“译梵”、“梵语”,琮明云:“旧唤彼方,总名胡国,安虽远识,未变常语”也。又如“圣必因时,时俗有易”,今为“圣必因时俗有易”,严氏案:“此二语有脱字”;盖未参补。至琮引:“正当以不关异言,传令知会通耳”,今为:“正当以不闻异言”云云,殊失义理。安力非削“胡”适“秦”、饰“文”灭“质”、求“巧”而“失实”;若曰:“正因人不通异域之言,当达之使晓会而已”;“关”如“交关”之“关”,“通”也,“传”如“传命”之“传”,达也。“五失本”之一日:“梵语尽倒,而使从秦”;而安《鞞婆沙序》曰:“遂案本而传,不合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也”,又《比丘大戒序》曰:“于是案梵文书,惟有言倒时从顺耳。”故知“本”有非“失”不可者,此“本”不“失”,便不成翻译。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五《玄奘传之余》:“自前代以来,所译经教,初从梵语,倒写本文,次乃迥之,顺向此俗”;正指斯事。“改倒”失梵语之“本”,而不“从顺”又失译秦之“本”。安言之以为“失”者而自行之则不得不然,盖失于彼乃所以得于此也,安未克圆览而疏通其理矣。“失本”之二曰:“梵经尚质,秦人好文,传可众心,非文不合”;卷一六六阙名《首楞严后记》亦曰:“辞旨如本,不加文饰,饰近俗,质近道。”然卷一六〇释僧叡《小品经序》:“梵文雅质,案本译之,于丽巧不足,朴正有余矣,幸冀文悟之贤,略其华而几其实也”,又《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烦而不简者,贵其事也,质而不丽者,重其意也”;卷一六三鸠摩罗什《为僧叡论西方辞体》:“天竺国俗,甚重文藻。……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舆人,非徒失味,乃令呕秽也。”则梵自有其“雅”与“文”,译者以梵之“质”润色而为秦之“文”,自是“失本”,以梵之“文”损色而为秦之“质”,亦“失本”耳。意蕴悉宣,语迹多存,而“藻蔚”之致变为榛莽之观,景象感受,非复等类(the principle of equivalent or approx·imate effect)。安仅讥“断凿而混沌终”,亦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慧皎《高僧传》卷六《僧叡传》记其参罗什译经,竺法护原译《法华经。受决品》有云:“天见人,人见天”,什曰:“此语与西域义同,但此言过质”,故曰:“得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什喜曰:“实然!”“辞旨如本”,“质”而能“雅”,或如卷一六五僧肇《百论序》:“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叡此译可资隅反。安《鞞婆沙序》谓“求知辞趣,何嫌文质?”流风所被,矫枉加厉,赞宁《高僧传》三集卷三《译经篇·论》遂昌言“与其典也宁俗”矣。“失本”之三、四、五皆指译者之削繁删冗,求简明易了。梵“丁宁反复,不嫌其烦”,“寻说向语,文无以异”,“反腾前辞,已乃后说”。此如蜀葵之“动人嫌处只缘多”,真译者无可奈何之事;苟求省净无枝蔓,洵为“失本”耳。欧阳修《文忠集》卷一三《试笔》:“余尝听人读佛经,其数十万言,谓可敷言而尽”,语固过当,未为无故。安《比丘大戒序》:“诸出为秦言,便约不烦者,皆蒲萄酒之被水者也”,意同《全宋文》卷六二释道朗《大涅槃经序》:“随意增损,杂以世语,缘使违失本正,如乳之投水。”皆谓失其本真,指质非指量;因乳酒加水则见增益,而“约不烦”乃削减也。又按罗什“嚼饭”语,亦见《高僧传》卷二本传,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一三申之曰:“今以英法文译中国诗、书者,其失味更可知。即今中国之从天主、耶稣者,大半村鄙之民,其译新、旧约等书,亦断不能得其真意。览者乃由译本辄生论议,互相诋訾,此亦文字之劫海矣、”即所谓:“误解作者,误告读者,是为译者”(corn-monly mistakes the one and misinforms the other)①。此犹指说理、记事;罗什专为“文藻”而发,尤属知言。盖迻译之难,词章最甚。故有人作小诗,托为译诗者自解嘲云:“译本无非劣者,只判劣与更劣者耳”(Es gibt nur schlechte UcbcrSctzungenund wenigerschlechte)②。西万提斯谓翻译如翻转花毯,仅得见背(el traducir  de una lengua en otra···es como quicn mira los tapices flamencospor el rev6s)③:可持校《高僧传》三集卷三:“翻也者,如翻锦绮,背面俱花,但其花有左右不同耳。”雨果谓翻译如以宽颈瓶中水灌注狭颈瓶中,傍倾而流失者必多(Traduire,c’est transvaser uneliqueur d’un vase á col large dans an vase á col é troit;il s’enperd beaucoup)④;“酒被水”、“乳投水”言水之入,此言水之出,而其“失本”惟均,一喻诸质,一喻诸量也。叔本华谓翻译如以此种乐器演奏原为他种乐器所谱之曲调(Sogar in blosser Prosa wirddie allerbeste Uebersetzung sich zum  Original höchstens  soverhalten,wie zu einem gegebenen Musikstück dessen Transpo-sition in eine andre Tonart)⑤;此喻亦见吾国载籍中,特非论译佛经为汉文,而论援佛说入儒言,如《朱文公集》卷四三《答吴公济》:“学佛而后知,则所谓《论语》者;乃佛氏之《论语》,而非孔氏之《论语》矣。正如用琵琶、秦筝、方响、觱栗奏雅乐,节拍虽同,而音韵乖矣。”伏尔泰谓,倘欲从译本中识原作面目,犹欲从板刻复制中睹原画色彩(Qu’on ne croie point encore connaltre lespoètes par les traductions;ce serait vouloir apercevoir le coloris d’un tableau dans une estampe)①。有著书论翻译术者,尝列举前人丑诋译事、译人诸词,如“驴蒙狮皮”(asses in lions’skins),“蜡制偶人”(the Madame Tussaud’s of literature),“点金成铁”(the baser alchemy)之类颇伙②:余尚别见“沸水煮过之杨梅”(a boiled strawberry)、“羽毛拔光之飞鸟”(der gerupfte Vogel)、“隔被嗅花香”(smelling violets through a blanket)等品目,佥不如“嚼饭与人”之寻常而奇崛也。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2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一飘儿 于 2011-12-22 19:40 编辑

《管锥编》第四册“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一六四 全晋文卷一六五”“译经音讹”条
(似乎是指出译错了词,是“谬文”而非“音讹”,但钱书目录词条原文如此——飘注)

     释僧肇《百论序》:“有天竺沙门鸠摩罗什,……先虽亲译,而方言未融,至令思寻者踌躇于谬文。”按参观卷一六〇僧叡《思益经序》:“详听什公传译其名,翻覆展转,意似未尽,良由未备秦言名实之变故也。察其语意,会其名旨,当是‘持意’,非‘思益’也。”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2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一飘儿 于 2011-12-22 20:01 编辑

《管锥编》第三册“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一〇一 全三国文卷七五”“译事三难”条(即论述“信达雅”意)

   支谦《法句经序》:“仆初嫌其为词不雅。维祗难日:‘佛言依其义不用饰,取其法不以严,其传经者,令易晓勿失厥义,是则为善。’座中咸曰:老氏称‘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今传梵义,实宜径达。’是以自偈受译人口,因顺本旨,不加文饰。”按“严”即“庄严”之“严”,与“饰”变文同意。严复译《天演论》弁例所标:“译事三难:信、达、雅”,三字皆已见此。译事之信,当包达、雅;达正以尽信,而雅非为饰达。依义旨以传,而能如风格以出,斯之谓信。支、严于此,尚未推究。雅之非润色加藻,识者犹多;信之必得意忘言,则解人难索①。译文达而不信者有之矣,未有不达而能信者也。一人讽世,制“撒谎表”(Bugie),胪列虚伪不实之言,如文人自谦“拙作”(1a mia modesta poema),征婚广告侈陈才貌等,而“直译本”(1a traduzione letterale)亦与其数①,可谓善滑稽矣。

发表于 2011-12-22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梳理一下管锥编引文的论点

1、释道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钞序》。按论“译梵为秦”,有“五失本”、“三不易”,吾国翻译术开宗明义,首推此篇;

2、《全三国文》卷七五支谦《法句经序》仅发头角,《学记》所谓“开而弗达”。

3、《高僧传》二集卷二《彦琮传》载琮“著《辩正论》,以垂翻译之式”,所定“十条”、“八备”,远不如安之扼要中肯也。

4、严氏辑自《释藏迹》,凡琮引此《序》中作“胡”字者,都已潜易为“梵”,如“译胡”、“胡言”,今为“译梵”、“梵语”,琮明云:“旧唤彼方,总名胡国,安虽远识,未变常语”也。
(这点其实未必,《早期汉译佛经的来源与翻译方法初探》一书中曾记载,早期汉译佛经,未必皆从梵文译来,当时把从西土传来的经典原文,都叫做胡语,但实际上可能有吐火罗语、龟兹等语,详见该书第二章第二节,早期佛经是从什么语言翻译过来的。)

5、又如“圣必因时,时俗有易”,今为“圣必因时俗有易”,严氏案:“此二语有脱字”;盖未参补。至琮引:“正当以不关异言,传令知会通耳”,今为:“正当以不闻异言”云云,殊失义理。安力非削“胡”适“秦”、饰“文”灭“质”、求“巧”而“失实”;

6、若曰:“正因人不通异域之言,当达之使晓会而已”;“关”如“交关”之“关”,“通”也,“传”如“传命”之“传”,达也。“五失本”之一日:“梵语尽倒,而使从秦”;而安《鞞婆沙序》曰:“遂案本而传,不合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也”,又《比丘大戒序》曰:“于是案梵文书,惟有言倒时从顺耳。”故知“本”有非“失”不可者,此“本”不“失”,便不成翻译。
(关于这点,宝僧师曾有妙文述及,回头我发上来。这点说的很对,翻译,肯定要有原文的信息量的损失。)

7、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五《玄奘传之余》:“自前代以来,所译经教,初从梵语,倒写本文,次乃迥之,顺向此俗”;正指斯事。“改倒”失梵语之“本”,而不“从顺”又失译秦之“本”。安言之以为“失”者而自行之则不得不然,盖失于彼乃所以得于此也,安未克圆览而疏通其理矣。

8、“失本”之二曰:“梵经尚质,秦人好文,传可众心,非文不合”;卷一六六阙名《首楞严后记》亦曰:“辞旨如本,不加文饰,饰近俗,质近道。”
然卷一六〇释僧叡《小品经序》:“梵文雅质,案本译之,于丽巧不足,朴正有余矣,幸冀文悟之贤,略其华而几其实也”,
又《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烦而不简者,贵其事也,质而不丽者,重其意也”;
卷一六三鸠摩罗什《为僧叡论西方辞体》:“天竺国俗,甚重文藻。……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舆人,非徒失味,乃令呕秽也。”
则梵自有其“雅”与“文”,译者以梵之“质”润色而为秦之“文”,自是“失本”,
以梵之“文”损色而为秦之“质”,亦“失本”耳。
(翻译过程中,每每“质”“文”两重失本)

9、意蕴悉宣,语迹多存,而“藻蔚”之致变为榛莽之观,景象感受,非复等类(the principle of equivalent or approx·imate effect)。安仅讥“断凿而混沌终”,亦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

10、慧皎《高僧传》卷六《僧叡传》记其参罗什译经,竺法护原译《法华经。受决品》
有云:“天见人,人见天”,
什曰:“此语与西域义同,但此言过质”,
故曰:“得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
什喜曰:“实然!”
“辞旨如本”,“质”而能“雅”,或如卷一六五僧肇《百论序》:“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叡此译可资隅反。

11、安《鞞婆沙序》谓“求知辞趣,何嫌文质?”流风所被,矫枉加厉,
赞宁《高僧传》三集卷三《译经篇·论》遂昌言“与其典也宁俗”矣。

12、“失本”之三、四、五皆指译者之削繁删冗,求简明易了。
梵“丁宁反复,不嫌其烦”,“寻说向语,文无以异”,“反腾前辞,已乃后说”。此如蜀葵之“动人嫌处只缘多”,真译者无可奈何之事;苟求省净无枝蔓,洵为“失本”耳。
(鸠摩罗什译《智度论》时,又以秦人好简,裁而略之;译《中论》则将其中繁重乖缺处分别加以删补;是一例,玄奘法师译大般若经嫌其繁复,欲仿鸠摩罗什前例裁剪,护法梦中示阻,于是不敢裁剪,全文译出,是另一例。而
梵文佛经繁复原因,据推测有两点:
第一点:佛经口耳相传,讽诵而背,语多重复,容易背诵。
第二点:凡涉关要,不厌其繁,再三重复,例如以偈总结,务使学人不从此句开悟,即从彼句发起胜解。
故译者宜竟全文,不宜剪裁。)

12、欧阳修《文忠集》卷一三《试笔》:“余尝听人读佛经,其数十万言,谓可敷言而尽”,语固过当,未为无故。
安《比丘大戒序》:“诸出为秦言,便约不烦者,皆蒲萄酒之被水者也”,
意同《全宋文》卷六二释道朗《大涅槃经序》:“随意增损,杂以世语,缘使违失本正,如乳之投水。”
皆谓失其本真,指质非指量;因乳酒加水则见增益,而“约不烦”乃削减也。
(翻译要远离增益、损减二过,如实将原文中蕴含的信息量尽可能多的转移过来。)

13、又按罗什“嚼饭”语,亦见《高僧传》卷二本传,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一三申之曰:“今以英法文译中国诗、书者,其失味更可知。即今中国之从天主、耶稣者,大半村鄙之民,其译新、旧约等书,亦断不能得其真意。览者乃由译本辄生论议,互相诋訾,此亦文字之劫海矣、”即所谓:“误解作者,误告读者,是为译者”(corn-monly mistakes the one and misinforms the other)①。此犹指说理、记事;罗什专为“文藻”而发,尤属知言。

14、盖迻译之难,词章最甚。故有人作小诗,托为译诗者自解嘲云:“译本无非劣者,只判劣与更劣者耳”(Es gibt nur schlechte UcbcrSctzungenund wenigerschlechte)②。
西万提斯谓翻译如翻转花毯,仅得见背(el traducir de una lengua en otra···es como quicn mira los tapices flamencospor el rev6s)③:
可持校《高僧传》三集卷三:“翻也者,如翻锦绮,背面俱花,但其花有左右不同耳。”

15、雨果谓翻译如以宽颈瓶中水灌注狭颈瓶中,傍倾而流失者必多(Traduire,c’est transvaser uneliqueur d’un vase á col large dans an vase á col é troit;il s’enperd beaucoup)④;“酒被水”、“乳投水”言水之入,此言水之出,而其“失本”惟均,一喻诸质,一喻诸量也。
(宽颈瓶中水灌注狭颈瓶中——原文蕴含的信息量大大减少了。)

16、叔本华谓翻译如以此种乐器演奏原为他种乐器所谱之曲调(Sogar in blosser Prosa wirddie allerbeste Uebersetzung sich zum Original höchstens soverhalten,wie zu einem gegebenen Musikstück dessen Transpo-sition in eine andre Tonart)⑤;此喻亦见吾国载籍中,特非论译佛经为汉文,而论援佛说入儒言,如《朱文公集》卷四三《答吴公济》:“学佛而后知,则所谓《论语》者;乃佛氏之《论语》,而非孔氏之《论语》矣。正如用琵琶、秦筝、方响、觱栗奏雅乐,节拍虽同,而音韵乖矣。”

17、伏尔泰谓,倘欲从译本中识原作面目,犹欲从板刻复制中睹原画色彩(Qu’on ne croie point encore connaltre lespoètes par les traductions;ce serait vouloir apercevoir le coloris d’un tableau dans une estampe)①。

18、有著书论翻译术者,尝列举前人丑诋译事、译人诸词,如“驴蒙狮皮”(asses in lions’skins),“蜡制偶人”(the Madame Tussaud’s of literature),“点金成铁”(the baser alchemy)之类颇伙②:余尚别见“沸水煮过之杨梅”(a boiled strawberry)、“羽毛拔光之飞鸟”(der gerupfte Vogel)、“隔被嗅花香”(smelling violets through a blanket)等品目,佥不如“嚼饭与人”之寻常而奇崛也。
发表于 2011-12-22 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譯事雜談(一)
宝僧

2002/7/10

  今日讀《因難見巧──名家翻譯經驗談》中楊絳的一篇《失敗的經驗──試談翻譯》,不禁想起這幾年間我個人在翻譯方面的一些經歷和感受。關於翻譯工作,楊絳的一段評論是深刻的,她說:「這是一項苦差……達不出原作的好,譯者本人也自恨不好。如果譯者自以為好,得不到讀者稱好,費盡力氣為自叫好,還是喫力不討好。」

  初學藏文記得是九五年左右的事,而算得上全心投入的學習是得從九八年初入康藏開始。回顧四年多的學習,我也算是付出了從未有過的努力,即不能說是成績,也得些自我交待吧。在學習的過程中,難免會作筆記之事,這可能就是我涉入翻譯的一個偶然的起因。而那種邊學邊譯,對於一個長期在外語環境中學習的人來說,也可以是對自己母語的一種懷念情愫的表達。而我在這幾年裡,統共也積攢下有五個譯本,共計約三十萬言。其中最艱難的一本應該是將要出版的《大乘經莊嚴論寶鬘疏》,全書約二十二萬字,歷時近三年,一稿四校連同電腦打字都由我一人承包,到最後將稿付梓之際,我向幫助該書出版的朋友說:「此稿未能盡善,但我實在無力再改了。」這種感受正如楊絳所言:「我翻譯的一字一句,往往左改右改、七改八改,總覺得難臻完善。」後來因為這本書,我在香港出任一些藏漢的口譯工作,如此一來,仿佛更是無法和這一行擺脫干係似的。

  提起我自己的翻譯工作,可堪兩難:一者是翻譯技術上本身所具有的艱難;二者是我所譯的佛教典籍所面臨的艱難。這第一種艱難相信是所有的翻譯人員都會碰到的。諸如怎樣能兼通兩種文字之長,而以優雅無垢的語言全盤譯出原文之義等等,更甚至連原文中可能或有的隱義也得令其「隱見」於譯文之中。但是如斯完美的要求,一如美學中可以唯美而不能完美一樣,恐怕歷來就從未曾有人做到過。於是,中西方的翻譯家們在他們的翻譯學論著當中,不斷地探討著一些令翻譯可以相對完美的折衷理論。那些已被匯成一冊冊地擺在書架上了。而我這裡想略提一提的是我曾經在佛學典籍翻譯中碰到的一些專有的技術問題。

  其一是選字。這是翻譯必然面對的第一個問題,畢竟翻譯作品也是由字而詞、由詞而句、由句而文地翻出來的。在一般其它翻譯中對選字方面的問題多半是在於譯者對將譯文字的精嫻程度,以及在二種文字文化差異的轉折之處如何用心周旋的問題。這幾乎祇是純技術的問題,而不是感情的問題。然而,在我翻譯佛典的過程中往往還會碰上一些感情性的問題。楊絳在她的文中曾說,「(譯者是作)一僕二主,同時伺侯著兩個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譯文的讀者。」就楊絳的後文解釋來看,其實她還未算是真的一僕二主,因為她形容的其中一個主人──原著,是很難對譯者提出異議的。她對第一個主人的伺侯也許祇是她自我要求苛刻的壓力投射而已,她真正的主人就祇有一個──讀者。可是,我卻真正是一僕二主。因為我的讀者(或聽眾)裹偏偏就分出兩撥來。一撥是所謂的佛學者,這撥人大多經年浸淫於佛法學海之中,至少也會是個喜好翻閱古典而不思沉悶之人;另一撥是常在宗教歡喜的氣氛之中,雖不能深窮妙理,但常席聞法之會,或是初來遊學之人。於是在我的譯文中的選字該偏向哪一方,真是一個感情的抉擇。

漢傳佛典的翻譯事業,歷來既久。其間從無到有,從樸到專,從滯到巧,已經形成了許多固有的譯法。尤其是在佛教所宣演的深奧教理中,其用詞在表達的內涵上往往非常習之人所不能盡解。以往這類典籍翻譯,多是為了第一類或至少是為了有心成為第一類的學人而設的,所以在翻譯選字時,率直地使用久習既慣的專用名詞即可,無需再有猶豫之酌情。然而在當今時代,尤其是在漢傳佛教之中,對於教典系統的傳習早已失卻宗流,教典翻譯多靠在家信眾捐資刻梓而得以保留。若無福報者,更祇能交付商業出版市場。這樣一來,翻譯作品面向的讀者就轉向那些為數居多的第二類去了。這也就或多或少地影響到譯者在選擇用詞上產生了尷尬,是該選那些能一語蓋涵的專有名詞,還是選一些雖不能信達原文卻能令大眾模糊以像的「現代用語」。因為商業市場是講眼前賣價而多於根究專業質量的。這種矛盾在筆譯中還可能通過注腳註釋來解決某類基礎知識的不足,但若在現場口譯時,則顯得困難了。往往有些朋友聽完我的口譯之後,來當面稱讚我譯得好,原因是聽到我用了很多專有名詞;又有人來向我抱怨,說聽我的譯文有點不知所云,過於生澀;更有來我面前報以笑容,說:「聽你的翻譯好開心,好舒服,不過就是深了一些。」總之是令我無言以對的。

其二是對於一些古譯的法則在現代譯法中是否應予保留的問題。這期中有牽涉到古漢語佛典大多是從梵文直接翻譯過來。當時譯法,有當時的制規。而今我從藏譯漢時,出現了有兩種不同譯法傳統的相左。譬如唐代譯師玄奘制下的「五不譯」中,有唯恐義繁不能盡達而作音譯不作義譯的制度。但此例在藏傳佛教的翻譯制軌中則不然,可能是由於歷史上藏文的初建就是為了翻譯佛典而依梵文為模本創立的,故在藏文佛典中,除真言咒語是採用音譯以外,其餘者幾乎都是義譯。雖或有為尊重某師某地的習用名號而保留的梵音,也幾乎盡有其字義之補注在旁。如此一來,若隨我翻譯操作的方便,當然是義譯為快。但又恐或有古學宿明者,要來詰我不追古序云云。唉,實在是有點哥嫂之惑。

除了翻譯技術本身的艱難,另一個艱難可能是佛教本身在現代的角色所帶來的。釋迦佛曾授記,今是末法之時,教法且作唯形像之最後彌留而已。作為一個佛教徒,一名出家人,我總不免地曾有發起效法前賢之願望和力遲教法式微之雄心。然而有見所作所行之努力,猶如獨臂車前之勇,所譯繁複深奧的典籍,顯然已失現代人真實所需。反而是在這惑亂之世,但有建樹者,多招庸人的滋擾。一本譯文面世或一場口譯完成,所得回應者,往往不是那些有價值的指教批評,或是基於理解的鼓勵,反而多是些無知的恭維或無稽的過責,不時還會招來些什麼利害得失的較衡,真是令人喪氣之至。每想至此,總會自問:當何去何從?
发表于 2011-12-22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譯事雜談(二)
──「信、達、雅」之辯
宝僧
2002/7/12

  「信、達、雅」是嚴復提出的翻譯原則。它規範了一個譯者的工作手則,也為翻譯本身構築了最高的理想風骨。然而,正是這種最高理想,也讓誰都沒能攀上它的頂峰。完美,好像從來就不曾在世俗中停留過。

  我涉入翻譯的事務,是出於一種為學習作筆記的偶然,這在第一篇《譯事雜談》中已經提過了。而恰是那種偶然,讓我在翻譯的起初就從未對翻譯學本身進行過任何的學習研究。記得祇是曾在千禧年秋天,我在印度的鹿野苑(Varanasi)旅行時參觀了一家佛學院的圖書館,見裹面居然藏有幾本中文書,其中的一本是關於口譯技巧的。當時無聊,便坐在人家的圖書館裡過了一個下午,把那本小冊子給全部看完了。那就是我看到的第一本關於翻譯的書。當時真的是為了打發無聊,書中的內容今天也早已忘光了,倒不想稍後去新德里(New Delhi)時見到了夏瑪仁波切,並應邀為他其後在香港舉行的千禧紅觀音灌頂法會中擔任口譯,可以說又是一個偶然,把我推上了翻譯的前台。

  不過,我還是沒有去看過任何關於翻譯學的書,其原因,一則是我這幾年的學習生活環境裡倒不容易碰到那種書;再則是我自己也從來沒有意識要在這方面學習。我祇是「頭腦簡單」地把我從藏文書裡看到的東西按著我的中文表達方式把它們盡可能地表達出來──這就是我的全部翻譯理論。

  前天因為大學裡的功課做完了,突然間有了閑情看「閑」書了。在香港中央圖書館裡亂逛的時候,發現一個大書架上擱著有兩三行的關於翻譯理論研究的書。我便隨翻開了幾本,可那些書中幾乎全部是文學翻譯的理論,而且幾乎全是以把英文翻作中文為例的。我看不出個趣味來。最後拿起一本金聖華和黃國彬主編的《因難見巧──名家翻譯經驗談》,看見裡面是集中了一批近代的翻譯巨匠們寫的翻譯心得以及他們在翻譯工作上所經過的心路歷程,便知道這個對我的胃口。

書裡面的那些文章被編輯者譽為「當今譯壇名家鴻文」,對於十幾位名家,我除了一位因為錢鐘書而知道的楊絳外,其餘的就祇好說聲抱歉了,恕我有眼不識泰山。不過那些鴻文確是毫無疑問的實至名歸,即便不理會那文章的署名是誰,祇從文中所講述的對翻譯技巧理解的篤深和他們對翻譯事業表達的專誠,你也會知道文章背後那個人,必可堪翻譯家之名。在他們的文章中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他們所討論的翻譯技巧部分──雖然那是被談論得最多的部分。我更多地被感動的,是他們對翻譯事業所流露的感情,因為那才算得上是一種翻譯的文化,一種透活在他們筆耕中的生命,而不單是一種死白的技術。

不過,在這裡我還是想談談一些關於他們在翻譯技巧方面提到的問題。其中一個被提得最多的,就是翻譯的「信、達、雅」。這裡面包括了「需不需要信、達、雅」和「如何才能信、達、雅」兩個問題。在這本書中被輯錄的十三位翻譯家中,好像沒有人會對於「需不需要信、達、雅」這個問題上發生異議,祇是從他們中的幾位對於有人認為「以信、達、雅難齊而唯求達、雅」所進行的批判上,暗示著在這十三人之外,是仍有需不需「信、達、雅」之爭的。而這本書裡所著重討論的是如何才能「信、達、雅」的問題。說得更準確一點,他們在討論的是:在力臻「達、雅」之時何等是最低限度地不失「信」的問題。

我當然不能像他們那樣隨著專業的翻譯角度地去談「信、達、雅」的問題。我說過了,在這方面我是完全粗鄙的。我進行翻譯是因為我本來就喜歡在沉悶時寫點東西,再加上以前說過的那兩個偶然的作用。所以,我的翻譯是一種「頭腦簡單」的原始行為。然而,正如任何一種理論都是某種原始思想或行為的總結概括,而與之相關的所有思想和行為勢必自然地涉及那條理論,所以,我雖然不是從學習翻譯而是「誤」入翻譯的,但我相信,我在翻譯的時候必定曾自然地追求過「信、達、雅」。所以在接下來要談「信、達、雅」時,也請允許我用「頭腦簡單」的方式來談。因為我實在沒看過嚴復倒底是怎樣論述他的那一翻譯原則的,我更不知道至今關於這條翻譯原則已經發展出了多少種理解或注釋流派來了。那不是我要關心的。

在我看來,把「信、達、雅」簡單地說起來就是:信──你從別種文字中有所獲得,達──你把你所獲得的基本轉告給了另一個語系的人,雅──是一種力求完美的理想,是你想把自己所獲得的完美地傳達出來。

「信」是翻譯的起點,也是翻譯的規範。它明示了翻譯作品必有其所依的原樣藍本而不能是一種天馬行空般的全新創作。這是對於從譯者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沒有「信」的譯本就如錢鐘書所諷刺的那種「借體寄生的東鱗西爪的寫作」,金隄稍留以體面地稱之為「譯寫」。特別是一類提出「寧順不信」的譯法,那嚴格來說就不能算是一篇譯文了。然而「信」對於譯者而言,往往就如同是一條金索。說它是金,是因為原文藍本一定給予過譯者某種振奮的閃亮,不然的話,譯者也不會有將之譯出以饗國人之興趣。說它是索,是因為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要克服的兩種文字甚至是兩種文化差距的束縛,而那個藍本本身就是這種束縛的其中一股,真是愛亦斯,恨亦斯矣。我想許多曾從事翻譯工作的人可能會經歷過這樣的心情:當看到原藍本中某個精彩之處,不禁拍案而起,激動不已地在房間之內打轉,可是馬上又發現自己竟然不能替這最精紗之處找到適當的譯出口。照直譯吧,不免是鮮魚成木魚的慘況。這時你會可能恨不得能把異鄉的文化和必要的歷史背景全部備注出來,以便承托那一抹神來之筆的光芒。可是,那藍本上卻又明明祇有幾個字,那意味著你也必須祇用幾個字,頂多不能過十幾個字將你剛才那全部的興奮譯出來。然後你會發現你頹然跌倒了,你甚至不想譯下去了,你會覺得這樣譯下去就像是譯出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一樣的無聊。這個時候當然是被金索勒得最痛的時候。這可以說是一種極端的機會,它並不常見,然而那條金索確實曾以不同的程度勒痛過要翻譯它的人。

如果單單是你看懂了原來的藍本,卻未能或不能相當熟練地表達在你所譯出的文字裡,祇拿出了一個死譯、直譯,那就是單單完成了「信」而未能夠「達」。嚴復對於雖信不達之譯本,評之為「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甚至乎說那也就不能稱之為「信」了。我不想太尖刻,就叫那些譯本做「呆譯」吧。

造成呆譯的原因一般有兩種:第一是譯者根本上在作拉牛上樹的強譯。也就是說譯者可能未有足夠能力駕馭譯出譯入的兩種語言或隨其一種,或又是對所譯的專業沒有了解。第二是譯入譯出的兩文化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臨時沒來得及填補的差距。譬如,在藏文中的「sTong-Pa-Ngid」一詞,直譯為中文的「空性」是在中文佛學界公認的定譯。可是這個詞在五六十年前譯入英文時,直譯作“emptiness”就是一種權宜之譯了。那時大量的佛教專有名詞新新湧入西方文化中,而西方文化在這方面顯得一時未有與之相應的文化基礎來承接,故而在當時的佛教譯文中,許多專有名詞背後幾乎都配上了原文所沒有的從句或專門備注,譬如上例就曾被譯作“the emptiness of inherent existence”。這樣一來,從今日的角度回看,當時的英譯本有些是拖下了歷史留給的蛇足──冗長囉唆。關於如何達意是翻譯學中談得最多和最詳細的,我在這裡則無斧可弄於班門了。而看過部分這方面的講解,我亦得益不少,祇可惜至今藏漢的翻譯事業還在相當初形階段,在這方面,我是有摸著石頭過河之困難。

「雅」是從高水準的「達」中體驗到的一種境界。在「達」之上若能得語言運用之奇巧自如,就可入「雅」之境地。錢鐘書先生更曾將這一境界之巔峰名之為「化」,說在「化」境以內,原有的過譯痕跡已稍然消融而能盡傳其神韻。在這裡,譯者會覺得對於兩種語言在演繹相似感情的形式隔漠被最大限度的打破,仿佛一種情懷在兩種語言中都能找到等效的釋放,而此時的等效,是無需再規限其一定與原著辭文同形了。在這個時候,原來我們在初論「信」時所批判的一類「一心求達,置信度外」的無根張狂,於此處卻能唱出無界豁朗的高歌。但必需要小心的是,這是一種需要有無比雄厚的文化基礎作其支承的,甚至乎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境地。我留意到在《因難見巧》一書中有些作者在討論其他一些翻譯家們出現不「信」的時候,提出了「明知故犯」的「批評」。這裡首先的「明知」其實是在某種程度上承認了那位翻譯家一種「本身的信」──也就是說相信他自己是看懂了原本的。而說他「故犯」時,是在討論那位翻譯家欲取化境的功力。至於該不該犯,後來又犯得精不精彩,那真是各花入各眼的問題,是名家們的茶話,是毫釐和千里之間的哲學,是空中的舞。那應該不是初學者可以跬步效行的地方。

總結而言,這裡所談的「信、達、雅」似乎是在說翻譯上的原則技巧,但其實也可以是人類相溝通技巧的寫照。人類一直試圖用各種各樣的媒體去表達和接收自己和別人各別所有的知識和感情。但是由于媒體雖然是一種溝通的載體,但其本身並不就是它所負載的事物。佛家常有名實之論,常人也不難理解那個「甜」字其實並不甜,那個「響」字其實是最沉默的。就此看來,即便能以同一種語言,「信、達、雅」還是無可確保的,更不用說在翻譯中要克服的那種雙語之間的隔漠了。若能基於這個理解,對於翻譯的人,特別是學習翻譯的人,不妨以勤信、求達、望雅之心來進取。這裡可以談的仍多,假使將來我仍會從事翻譯的時候再談吧。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一飘儿 于 2011-12-25 19:03 编辑

《管锥编》第四册“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一九零 全齐文卷二六”“译诗”条之一   
      那伽仙《上书》:“吉祥利世间,感摄于群生;所以其然者,天感化缘明。……菩萨行忍慈,本迹起凡基,一发菩提心,二乘非所期。……生死不为厌,六道化有缘,具修于十地,遗果度人天。功业既已定,行满登正觉,万善智善备,惠日照尘俗。……皇帝圣宏道,兴隆于三宝,垂心览万机,威恩振八表。……陛下临万民,四海共归心,圣慈流无疆,被臣小国深。”按《南齐书•蛮、东南夷传》记扶南王遣天竺道人释那伽仙上表进贡,载二表文及此《书》,当皆是译文。此书词旨酷肖佛经偈颂,然偈颂虽每句字数一律,而不押韵脚,此《书》乃似五言诗而转韵六次者。窃谓其有类《东观汉记》卷二二载莋都夷白狼王唐菆《遗夷乐德、慕德、怀德歌》三章,亦见《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译文出犍为郡掾田恭手。恭所译为四言,《慕德》、《怀德》二篇叶韵,而《乐德》以“意”或“合”(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引惠栋曰:“当作‘会”)、“来”、“异”、“食”、“备”、“嗣”、“炽”押脚,强叶而已;又据《漠记》并载“夷人本语”,原作每句四字或四音,与译文句当字对。释那伽仙此篇本语决不与华语字音恰等,而译文整齐划一,韵窘即转,俾无岨峿,工力在田恭译之上也。
飘按:此则虽非径涉译经,但关涉佛教,关涉到翻译偈语押韵问题,关涉到和尚,关涉到佛经翻译与文学翻译,关涉到佛教中外交流诸事。为之,翻检史书,将哪伽仙的《上书》全文、以及扶南王的国表全文录出,以便检讨)

释氏•那伽仙
那伽仙,天竺道人,永明二年,为扶南国上表奉贡。

上书

  吉祥利世间,感摄于群生。所以其然者,天感化缘明。仙山名摩耽,吉树敷嘉荣。摩酰首罗天,依此降尊灵。国王悉蒙佑,人民皆安宁。由斯恩被故,是以臣归情。菩萨行忍慈,本迹起凡基。一发菩提心,二乘非所期。历生积功业,六度行大悲。勇猛超劫数,财命舍无遗。生死不为厌,六道化有缘。具修于十地,遗果度人天。功业既已定,行满登正觉。万善智圆备,惠日照尘俗。众生感缘应,随机授法药。佛化偏十方,无不蒙济擢。皇帝圣宏道,兴隆于三宝。垂心览万机,维恩振八表。国土及城邑,仁风化清皎。亦如释提洹,众天中最超。陛下临万民,四海共归心。圣慈流无疆,被臣小国深。(《南齐书•扶南传》。那伽仙诣京师,言其国事摩酰首罗天神,神常降于摩耽山,土气恒暖,草木不落。其上书云云。)

外国•扶南王
王姓侨陈如,名闇耶跋摩,宋末袭位。
遣天竺道人释那伽仙上表

  扶南国王臣侨陈如闇耶跋摩叩头启曰:“天化抚育,感动灵祗,四气调适。伏愿圣主尊体起居康豫,皇太子万福,六宫清休,诸王妃主内外朝臣普同和睦,邻境士庶万国归心,五谷丰熟,灾害不生。土清民泰,一切安穆。臣及人民,国土丰乐,四气调和,道俗济济,并蒙陛下光化所被,咸荷安泰。
  臣前遣使赍杂物行广州货易。天竺道人释那伽仙于广州因附臣舶欲来扶南。海中风漂到林邑,国王夺臣货易,并那伽仙私财。具陈其从中国来此,仰序陛下圣德仁治,详议风化,佛法兴显,众僧殷集,法事曰盛,王威严整,朝望国轨,慈愍苍生,八方六合,莫不归伏。如听其所说,则化邻诸天,非可为喻。臣闻之,下情踊悦,若暂奉见尊足,仰慕慈恩,泽流小国,天垂所感,率土之民,并得皆蒙恩佑。是以臣今遣此道人释那伽仙为使,上表问讯奉贡,微献呈臣等赤心,并别陈下情。但所献轻陋,愧惧唯深。伏愿天慈曲照,鉴其丹款,赐不垂责。
  臣有奴名鸠酬罗,委臣逃走,别在余处,构结凶逆,遂破林邑,仍自立为王。永不恭从,违恩负义,叛主之愆,天不容载。伏寻林邑昔为檀和之所破,久己归化。天威所被,四海弥伏,而今鸠酬罗守执奴凶,自专狠强。且林邑扶南邻界相接,亲又(原作“人”,非)是臣奴,犹尚逆去,朝廷遥远,岂复遵奉。此国属陛下,故谨具上启。伏闻林邑顷年表献简绝。便欲永隔朝廷,岂有师子坐而安大鼠。伏愿遣军将伐凶逆,臣亦自效微诚,助朝廷翦扑,使边海诸国,一时归伏。陛下若欲立余人为彼王者,伏听敕旨。脱未欲灼然兴兵伐林邑者,伏愿特赐敕在所,随宜以少军助臣,乘天之威,殄灭小贼,伐恶从善。平荡之日,上表献金吾婆罗。今轻此使送臣丹诚,表所陈启,不尽下情。谨附那伽仙并其伴口具启闻。伏愿愍所启。并献金镂龙王坐像一躯,白檀像一躯,牙塔二躯,古贝二双,琉璃苏鉝二口。玳瑁槟榔柈一枚。(《南齐书•南夷扶南传》,永明二年,闇耶跋摩遣天竺道人释那伽仙上表)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5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一飘儿 于 2011-12-25 19:33 编辑

《管锥编》第四册“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一九零 全齐文卷二六”“译诗”条之二   

    纪昀《纪文达公文集》卷九《耳溪诗集序》:“郑樵有言:‘瞿昙之书能至诸夏,而宣尼之书不能至跋提河,声音之道有障碍耳。’此似是而不尽然也。夫地员九万,国土至多。自其异者言之,岂但声音障碍,即文字亦障碍。  自其同者言之,则殊方绝域,有不同之文字,而无不同之性情,亦无不同之义理,虽宛转重译,而义皆可明。见于经者,《春秋传》载戎子驹支自云言语不通而能赋《青蝇》,是中夏之文章可通于外国。见于史者,《东观汉记》载白狼《慕德》诸歌,是外国之文章,可通于中夏。”论殊明通。
(飘:文达公纪晓岚果然“文”而且“达”,名不虚传)《说苑•善说》篇载越人《拥楫之歌》,本语之难解,不亚白狼三《歌》,而译文之词适调谐、宜于讽诵,远逾三《歌》及那伽仙一《书》,纪氏不举作译诗之朔,当是以其为中土方言而非异族或异域语耳。《乐府诗集》卷八六无名氏《敕勒歌》下引《乐府广题》云:“歌本鲜卑语,译作齐言,故句长短不等”;字句固参差不齐,而押韵转韵,口吻调利,已勿失为汉人诗歌体。北朝乐府,相类必多,如《折杨柳歌辞》之四:“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漠儿歌”;其为译笔,不啻自道。皆吾国译韵语为韵语之古例,足继三《歌》一《书》者。耶律楚材《湛然居士文集》卷八《醉义歌》有《序》云:“辽朝寺公大师贤而能文,《醉义歌》乃寺公之绝唱也。昔先人文献公尝译之;先人早逝,予恨不得一见。及大朝之西征也,遇西辽前郡王李世昌于西域,予学辽字于李公,朞岁颇习,不揆狂斐,乃译是歌,庶几形容于万一云。”七言歌行几九百字,伟然钜观,突过后汉、南北朝诸译诗矣。晚清西学东渐,遥译外国诗歌者浸多,马君武、苏曼殊且以是名其家。余所睹记,似当数同治初年董恂译“欧罗巴人长友诗”为最早,董氏《荻芬书屋诗稿》未收,只载于董长总理衙门时僚属方浚师《蕉轩随录》卷一二中。“欧罗巴入长友诗”实即美国诗人郎法罗(Longfellow)之《人生颂》(A Psalm of Life);英驻华公使成妥玛汉译为扦格不顺之散文,董从而润色以吃成七言绝句,每节一首。飘:此事,钱锺书先生有专文发表,《汉译第一首英语诗人生颂及有关二三事》,见钱锺书《七缀集》(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12月版,137-167页)与董过从之西人又记威妥玛怂恿董译拜伦长诗卒业①;却未之见,倘非失传。即系失实,姑妄听之。
(飘:总而言之,锺书先生果然“锺”书!)
发表于 2011-12-25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董橋《從前  南山雨》:
申先生是教我中文造句的竅門,說白話文要寫出文言的凝練,文言文要頭顱白話的真切,“胡適之的文言文寫得其實比白話文要好,原因在此。”他說,“胡先生學問深厚而才情單薄!”這淡淡的半堂課,我受用到老。
发表于 2011-12-26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ls几位太高深了,末学扯点别的,三联那套钱钟书的管锥编带红木盒的版本,现在的那套红木盒可增值了不少。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6 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据CCTV消息:红木市场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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