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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唯识宗所知障 (j?eyāvara?a) 问题研究
刘宇光
(上海: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
导论: 问题意识与内容说明
佛教唯识宗的二障(dvi āvar?a)除了指烦恼障 (klesavara?a) 外,也包括所知障(j?eyāvara?a)。众多佛教学派都有探讨烦恼障,所以尽管唯识宗对烦恼的理解有其过人特色,但公认谈不上是原创者,只可视作集大成者,但现代学界通常都将所知障视为唯识宗首创的独特概念。古往今来佛教内外的僧俗学者都广泛认为,所知障及二障的提出,使大乘佛学与小乘佛学对无明 (avidyā) 的理解形成清楚明确的分水岭。照理来说,此一据称是大乘佛学主要义理标志之一的重要观念理应受到广泛而实质的重视,然而,实际上学界对此的研究却出现与课题的重要性完全不相称的冷清。
多位现代学者如保罗?史瓦森 (Paul Swanson) 及查尔斯?马勒 (Charles Muller)等都曾经多次发出以下困惑 : 所知障到底指什么?史瓦森指出,烦恼障被除后,所余所知障实质内容是什么未有明白界说 [1]。马勒多次提及,“所知障”概念的内容比烦恼障来得麻烦,所知障本身有好些完全不同的意义,诸义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并不明确 [2]。这种困惑成因复杂。首先,大乘各支虽都涉足所知障,但不单理解不一,且甚至处理的是否真的完全属同一个问题还都不无疑问;其次,即使在同一个唯识宗体系内,例如《成唯识论》为代表的东亚系有相唯识,所知障的内容亦随议题在不同阶段的讨论而转变,议题的转折使内容持续变换,造成相当歧义与困惑。正因如是,此一学说的内容变化漂忽不定,且当中内涵转折的线索亦不尽明朗,故此颇难入手,久而久之,学界亦听任该课题在暧昧不明,放任自流中,把问题实际上给荒废湮没掉。而本文的目的就是要通过整理东亚唯识宗对所知障的描述,重新哲学地 (philosophically) 理解此一问题。特别以东亚文本为根据,是因为在梵文、藏文和中文三个唯识宗传统中,东亚论书对唯识宗所知障的讨论,观点相对较完整、详细和独特。唯有理清这一号称是大乘佛学主要理论标志之一的所知障,才真正有助于我们理解大乘佛教之称为“大乘”,她对知识与文明正面积极的取态,与小乘佛教有何不同。
本文主要根据玄奘执译的《成唯识论》,辅以其他唯识宗经 (sūtra)、论 (?āstra)为据,探讨唯识宗的所知障,所据经、论包括 :
亲光 (Bandhuprabha) [3]《佛地经论》 (Buddhabhūmi-sūtra-?āstra)
《解深密经》(Sa?dhinirmocana-sūtra)
《瑜伽师地论》(Yogācarabhūmi-?āstra)
《摄大乘论》 (Mahāyānasa?graha-?āstra)
《摄大乘论无性释》(Mahāyāna-sa?grahopanibandhana)
《大乘阿毗达磨集论》(Mahāyānābhidharma-samuccaya)
《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Mahāyānābhidharma-samuccaya-vyākhyā)
《辩中边论颂》(Madhyānta-vibhāga)
《辩中边论》(Madhyānta-vibhāga)
《大乘庄严经论》(Mahāyāna-sūtrā-ala?kāra)
《显扬圣教论》(Prakaranasyavaca-?āstra)
另也参考以下较后期的文献,以深入探讨东亚唯识宗对所知障的见解,它们包括 :
1. 唐代新罗元晓 (617-686 A.D.)[4] 的《二障义》[5]。《二障义》是整个大乘佛教梵、藏、汉三个传统中以唯识宗所知障及二障为专题内容的少数论著 [6]。
2.元初云峰《唯识开蒙问答》二卷 [7],当中有〈执、障二义〉一节论“所知障”。《唯识开蒙》是自窥基《述记》及三个疏等消失后,由唐玄宗到明末八百年间唯一一部唯识论著 [8]。
3.日本法相唯识宗良遍 (Shōnin, 1195—1252 A.D.)[9],上承妄心系,撰有《观心觉梦钞》三卷 [10],内有环节称〈明二障分齐〉及〈明见、修所断二障〉讨论所知障。
4.民国梅光羲 (1879-1947 A.D.) 《相宗纲要正续合刊》[11] 所知障议题相关选段。
所以要特别选用以上四项较后期,且也较小被注意的资料,原因有两个,一者是它们都有专题段落,甚或专题篇章议论所知障及二障关系,虽然不算非常详尽,但能提纲揭领,未尝不可在材料有限的情况下作为辅助文献,稍胜于无。其次,这四者横跨唐、元、清末民初三朝,亦横跨东亚的中、日、韩三国,其中元晓更带有华严宗背景,虽远远说不上完整代表东亚传统,但仍足对之作管窥,以略见于同一问题上,东亚古今各传统解读之同异。
[1] Paul L.Swanson, “Chil-I’s Interpretation ofJ?eyāvara?a: An Application of the Three Fold TruthConcept”, Annual Memoirs of the Otani University Shin Buddhist ComprehensiveResearch Institute Vol.1, 1983, p. 52。
[2] C. Muller, “The Yogācāra Two Hindrances andtheir Reinterpretations in East Asia”,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Association of Buddhist Studies, Vol. 27, No.1, 2004, p.207; C. Muller, “Wonhyo’s Reliance on Huiyuan in his Exposition ofthe Two Hindrance”, Bulletin of Toyo Gakuen University, Vol. 14 (March,2006), pp. 5-6 ; C. Muller, “Explanation of theEssence of the Two Hindrances through Ten Canonical Texts”, Conference on “Korean Buddhism in East Asian Perspectives”, Geumgang University, Korea, October 23-24, 2004, p.5。
[3] 亲光是印度摩揭陀国那烂陀寺学者,六世纪中叶护法门下唯识宗论师,所著《佛地经论》七卷,以探讨“佛智”闻名。有唐玄奘译本。
[4] 元晓是新罗人,创立新罗 (韩国) 华严宗,但此易使学界忽略元晓是重要的唯识学人,精熟于唯识宗。元晓现存约二十项论著中,四分之一是唯识宗專著,而其余多部华严宗论著中每多涉及唯识宗,元晓的唯识宗作品甚至是专以唯识著称的另一唐代韩僧圆测(613-696 A.D.) 论著的两倍。有关元晓,见金煐泰着,柳雪峰译《韩国佛教史概说》(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 页46-50 ; 又见何劲松着《韩国佛教史》(《北京大学韩国学研究中心韩国学丛书》(北京 : 宗教文化出版社 1997-1999年), 页140-180 ; 又见Kim Young-suk,“W?nhyo’s HumanCharacter Education: Principles and Practice Methods”, in InternationalJournal of Buddhist Thought and Culture Vol.4, 2004, pp.141-163。
[5] 在此参考三个不同版本的元晓《二障义》,各别是: (1)《韩国佛教全书》卷第一 (大韩民国首尔: 东国大学校出版部 1984年=Vol.1, Hangukbulgyo jeonseo, The Collected Texts of Korean Buddhism, Seoul: Dongguk UniversityPress 1984), 页789c-814b ; (2) 元晓全书国译刊行会编,吴亨根国译《二障义》(《元晓圣师全书》卷六,大韩佛教元晓宗元晓全书国译刊行会 1989年) ; (3) 东洋学园大学人文学部查尔斯?马勒 (Charles Muller)的精审版。下文《韩国佛教全书》简写是HBJ,《元晓圣师全书》版卷 6简写是WSC,马勒精审版出处是http://www.hm.tyg.jp/~acmuller/twohindrances/ijangui-cjk.html。
[6] 马勒视整个大乘佛教无一册一章专论二障,这是错误之见C.Muller, “W?nhyo’s Interpretation ofthe Hindrance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Buddhist Thought and Culture Vol.2 2003, p.133,《观心觉梦抄》即一例。
[7] 元初云峰《唯识开蒙问答》,收于《卍续》册98。今也用台北佛陀教育基金会2008年版复印本。
[8] 陈一标〈唐末到民初唯识思想的流传〉第八届儒佛会通暨文化哲学学术研讨会,华梵大学哲学系2005年。释圣严〈明末的唯识学者及其思想〉,《中华佛学学报》第一期 1987年, 页1-41。
[9] 良遍上人属日本法相唯识宗第三传,称为北寺传或兴福寺系,这一系法相宗后来成为奈良期南都佛教的最大势力。末木文美士着,涂玉盏译《日本佛教史》(《日本佛教史ー思想史としてのアプローチー》, 新潮社 1993年 ; 台北 : 商周出版 2002年), 页58 ; 村上专精着,杨曾文译,汪向荣校《日本佛教史纲》 (北京 : 商务印书馆 1981年) 页19-23,48-51。兴福寺系法相宗源于由智凤、智鸾用智雄等学僧在大宝三年 (703年) 奉旨赴唐,在智周门下习法相唯识学,而智周 (668-723)是玄奘门下经窥基、慧沼的第三代,撰有《成唯识论演秘》七卷,《演秘》与窥基《成唯识论述记》十卷及慧沼《成唯识论了义灯》七卷合称唯识三个疏,故日本法相宗视良遍上承妄心系。
[10] 良遍《观心觉梦钞》,收于《正》册71,2312号。也参考三根修一编,良遍上人《新编观心觉梦钞》(京都 昭和六年=1931年,香港:佛教法相学会 1998年复印本)。
[11] 梅光羲编述《相宗纲要正续合刊》,上海商务1935年版,今用台北佛陀教育基金会 2005年版复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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