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不知道的幸福
——(卫宣利)
我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一幢新建的楼房。楼盖到了第五层。搭得很高的脚手架上,每天都有几十个民工在上面忙碌。在那群民工中间,有一个电焊工。是个瘦瘦的女孩子。每天上午,当我在电脑前写字的时候。会看到她握着焊枪,弯着腰猫在楼的钢筋架上,手里的焊枪火星四溅。她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黄色安全帽。之所以认定她是女孩儿。是因为她脑后长长的发辫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丝带很长。在身后悠悠地飘着,那抹鲜艳的红,在一片灰色的钢筋水泥中,显得格外醒目耀眼。
我常常在写字的间隙。站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那女孩儿。我猜想,她家里一定很穷,父母年迈,体弱多病,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要读大学。虽然她的成绩也很出色,或者她已经收到了某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悄悄地藏了起来,到城市里来为弟妹挣学费和家用……我把自己的假想告诉QQ上的朋友,他笑,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有一天中午,我买菜回来。路过那幢楼。民工们正在吃饭,每人端着一只大海碗。狼吞虎咽。我一眼就看到那个系着红丝带的女孩儿,她端着饭盆,和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并肩坐在一起。她从自己的碗里挑出什么往男人的碗里夹,男人推着,又往她的碗里夹。旁边便有人起哄:二魁,看红丫多体贴你,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跟着你一起来打工。你将来可不能亏待她……那个叫二魁的小伙子憨厚地应着。两个人都笑。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我羡慕地看着这一对相爱的人儿,第一次,我为自己贫乏的想象力而惭愧。
一天中午,我下班回来,在街口,远远地听到悠扬的乐声。循着声音找过去,一个很高很瘦的年轻人在吹萨克斯。他的音乐在空中回响盘旋,一串串的音符,丝丝缕缕地漫过心底,在风中纠缠、飞舞、飘远。我驻足去看那个男孩子,他穿着磨得很旧的牛仔裤,上身是浅灰色的棉布短袖,头发很长,掩盖了半张脸,旁若无人地微闭着眼睛,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他面前有一个用细竹藤编成的心形小筐。做工很精致,里面有一些零碎的硬币。旁边围了不少人。有人和着节拍摇摆击掌,有人轻声地哼着曲调。
我前面的两位老太太低低的声音在议论,一个说:“这孩子,这么年轻就出来卖艺,真可怜。”另一个叹息着:“看样子是大学生,是想挣点儿学费吧。”然后两个人便挤过去,一人往筐里丢了五块钱。
我知道老人误会了。人们一贯的印象是,到街头卖艺,无论如何是沦落。但男孩儿绝不是以此为生的街头艺人,也不是贫困大学生,他身上穿的范思哲。要三千多块一套呢。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是他的兴趣所在。我看见男孩儿的脸上,有狡黠的笑意滑过。却并不说破,只是很恭敬地对着两位老人深深一鞠躬。
在网上认识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因患红斑狼疮,十四年里不停地做化疗、肾脏穿刺、脊椎穿刺、活体检查,从一个温柔秀美的女孩儿,变成一个必须依靠药物生存的病人。而且,因为激素的副作用,造成两侧股骨头坏死,只能依靠轮椅行走。
她在网上有一个博客。记录生活中的快乐、忧伤、痛苦、挣扎。偶尔,她的先生也会露面,是个儒雅英俊的男人,照片上多半是陪她一起做家务时沾着面粉的一双手,或者推她出去看风景时平静温和的笑脸。他是一家外国银行的部门经理,两个人结婚十年,十年里他默默地陪着她,看病,吃药,检查,病危,恢复,再发作,接受她必须坐轮椅的现实,推着她去旅游,抱着她上上下下,点头哈腰地请求护士给她轻些扎针……
一个健全的男人,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一个被病痛反复折磨的人,这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苦役吧。很多人在她的背后,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付出、牺牲和坚守的爱心故事。有网友留言,对男人的牺牲表示敬佩和同情。
可是他说:不,那都是爱,不是牺牲,我们很幸福。
是的,不必去费心揣测他们会有怎样的幸福,幸福是上帝的妙手偶得,它在每个人身上幻化出不同的模样,有些幸福,你无法想象。
每一个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他们有他们的理想、信仰、快乐,以及爱情。他们的人生,其实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丰满和生动。他们的幸福,或许是你不能理解和体会的,但你不能否认,那种幸福往往更加简单,并且纯粹。
面对丰富真实的生活,我们除了感叹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便是深深的感动和热爱。(文:卫宣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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