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佛教从众多沙门当中脱颖而出,变成了印度历史上第一个大帝国——孔雀王国的国教。 这一切始自鹿野苑,佛祖在这里首次公开布道,传播他刚刚悟出来的“中道”。为了纪念这次活动,阿育王将此处改建成一座寺庙,修了一座高达100米的佛塔,据说鼎盛时期有1500名僧侣在此研习佛法。不过后来随着佛教的衰落,以及穆斯林军队的洗劫,鹿野苑被世人遗忘了。殖民地时期英国考古学家经过仔细研究,终于在1835年重新发现了鹿野苑遗址,并使之重见天日。 如今的鹿野苑更像一座公园,总面积大约有5个足球场那么大,绿色的草地上点缀着黄色的残垣断壁,一队队身穿同样服装的佛教旅行团成员穿梭其间,拍照留念。其中有几个重要的寺庙残骸上贴满了金箔,佛教徒们不顾公告牌上白纸黑字的禁令,买来金箔贴在墙上祈求佛祖保佑。更多的佛教徒买来各种贡品摆在地上,其中不但有香烛纸马等常见贡品,甚至还有花生糖和软饮料。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个白人佛教徒,他们一直安静地在佛祖首次开坛讲道处打坐,我观察了他们一个多小时,居然一动不动。 那座100米高的佛塔还在,只是塔顶早已倒掉了,只剩下一个20多米高的底座。一个泰国佛教团在佛塔背阴的地方打坐,领头的和尚用麦克风带领大家念经。这个画面和当年佛祖讲经的画面有两个显著的不同:第一,佛祖是面对听众的,今天这个和尚则是面向佛塔,背对信众;第二,佛祖是在讲解自己对“中道”的理解,而今天这个和尚则是在照本宣科,带领大家背诵佛教咒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我走进鹿野苑佛教博物馆寻找答案。这个博物馆展出了当年英国考古队在此地挖出来的大量古董,最有名的当属阿育王石柱的柱头。阿育王当政时在境内竖了无数根刻有诏文的石柱,鹿野苑的这根石柱最有名,柱身依然竖立在鹿野苑内,华丽的柱头被安置在博物馆的门厅里,柱头上刻有4头雄狮,分别面向4个方向,雕刻工艺非常考究,印度共和国的国徽就是以此为蓝本制作的。 这座博物馆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部分是佛教各个时期的文物展,以及相关历史介绍。早期佛教文物大都是器物或者抽象图案,因为佛祖不喜欢搞个人崇拜,希望信徒们把自己当成普通人。早期佛教典籍还记载了佛祖晚年的各种疾病,从中我们知道他患有严重的背痛病,痛苦难当,绝不是一个法力无边的神仙。 佛祖在世时还反对咒语和巫术,认为这是婆罗门教的愚人糟粕,一个人不可能通过念咒达到涅槃的境界,而是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通过冥想和思考来实现。他还反对婆罗门垄断知识的传播渠道,他相信知识应该被所有人分享,所以他四处开坛讲道,其实就是传授人生经验。 从某种角度看,佛祖本质上就是一个具备现代意识的知识分子。他开创的佛教完全不像宗教,不仅没有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也不提倡个人崇拜,不搞繁琐的祭祀仪式。他倡导的轮回说可以理解为世间万物都有联系,互为因果,这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常正确的。他相信人人平等,反对种族歧视和出身歧视;他认为物质享受不能带来幸福,只能依靠打坐和冥想,回望自己的内心世界,才能获得心灵的解放。最后这条更是符合现代观念,难怪西方国家正在经历一次佛教复兴,至今方兴未艾。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宗教,为什么在其发源地却几乎失传了呢?我在这家博物馆里找到了答案。馆里展出了很多佛像,都是佛教后期的作品,那时的佛教徒们已经忘记了佛祖的遗训,把他当成神供奉了起来,几乎所有的佛祖像都是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千篇一律。 不知为何,博物馆的尽头展出了一尊湿婆雕像,这位印度教的大神足足有3米高,面容凶恶,他正用自己的10只手跟妖魔搏斗,每只手的动作都不一样,每个动作都有讲究。与周围那些佛像相比,这尊湿婆像无论是雕刻艺术还是传奇性都更吸引人。 佛祖,就是败在了这位面目狰狞的湿婆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