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影片中常見的,風塵僕僕的藏人一路做大禮拜到拉薩朝聖;在煙霧遼繞、充滿酥油味的小經堂中,裹著絳紅色厚呢氈僧袍的僧人們手持鈴和杵,修持著莫測高深的密法;金碧輝煌的唐卡上繪著三頭六臂、齜牙咧嘴顯現忿怒形象的護法神像……。一切都讓人覺得神秘得不得了,這也是我以前對西藏的印象——神秘而虔誠的國度。
因此,第一次在印度接觸到西藏師父時,我十分害怕,畢竟他們可是會用人類的頭蓋骨、小腿脛骨當法器的;而且在我幼稚的心靈中,高僧大德們都有他心通,一眼就可看穿我的壞念頭,更別說是轉世再來的仁波切,法力一定更高強了吧。
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偷偷觀察著我所能接觸到的西藏僧人,咦,怎麼會和台灣正襟危座、低眉斂目的僧人形象差這麼多啊?第一次到印度時,三大寺都去了,也在寺院裡小住了一兩個月。當時出現在我眼前的西藏僧眾,大大顛覆了傳統出家人在我心中神聖超脫的印象;從小耳濡目染便對出家人產生的尊敬之情,也被隨地吐痰、小便、穿著夾腳拖鞋、走路像流氓的紅袍僧人們,給徹徹底底的破壞了。
當我看到戴著墨鏡、騎著重型機車的彪形大漢,不,彪形大僧,腦袋彷彿被打了一棒!大殿的法會中,三千位僧眾你推我擠的不好好排隊,紀律師的長鞭揮舞之下,則如風行草偃般,站立的僧人們一波波的隨著長鞭所到之處高低起伏著。差點也被鞭子波及的我嚇壞了,我想,那一鞭揮來被打到的僧人們應該很害怕吧,仔細一看,不,一點也不怕,他們臉上都帶著笑,還再推擠著呢!一樣都是佛陀的出家弟子眾,漢藏之間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啊!
就是這些顛覆傳統印象的外在形相,漸漸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想對這些毫無外在威儀可言的藏僧們一探究竟。
不是為了學習佛法而來,也不是為了聽經,更不是為了學習藏文或學畫唐卡,只是抱著自助旅行心情的我,住在寺院裡無事可做時,看了《西藏七年》與《流亡中的自在》這兩本書,不可遏抑的嚎啕大哭起來。
這些西藏師父為何要到印度來?佛教起源於印度,但是早已在藏人稱為「聖地」的印度徹底絕跡了。然而今天,西藏各寺院紛紛在印度各地建起宏偉的大殿、數以千計的僧舍,為的是將佛法弘揚回印度嗎?不是的,這都是出自於毛澤東的恩澤——藏人被迫流亡異鄉;眾多西藏人追隨法王達賴喇嘛的腳步,流亡至印度及世界各地。
佛教在西元七世紀、藏王松贊干布在位時,傳入西藏。八世紀藏王赤松德贊在位之時,更迎請印度高僧寂護論師與蓮花生大士到西藏傳法,將佛經從梵文翻譯為藏文,並建立了第一座寺院——桑耶寺,以及產生了第一批剃度出家的七位藏僧。
經歷了朗達瑪的滅佛運動,到十世紀後半,佛教在西藏開始復興,是為「後弘期」的開端。西藏譯師重新翻譯佛經,並邀請阿底峽尊者等許多印度大師入藏。除了寧瑪派之外,其他三派:薩迦、嘎舉、格魯,都是在後弘期之後才陸續發展的。
佛教在西藏經歷了幾個世紀的發展之後,演變成四大教派,而所有的派別和傳承,均能直接追溯至釋迦牟尼佛時期,而且每一個西藏教派的創始人,也都與印度佛教的個別傳承有淵源。例如:「嘎舉」意為「言傳」,表示傳承清淨無誤、一脈相承,嘎舉派傳承祖師,是大成就者印度瑜伽士帝洛巴和他的弟子那洛巴。由於西藏佛法在傳承祖師、翻譯的經典等,都與漢地系統的「漢傳佛教」有所不同,因此我們稱之為「藏傳佛教」。
若稱藏傳佛教為「密宗」,這是以偏蓋全的說法,西藏四大教派的僧團教育體系都要修學顯教的經論,換句話說,藏傳佛教是顯密並重的修學,在順序上,更是先學顯教再學密法。因此,若看到紅衣僧人便稱之為密宗,是不太對的。
寧瑪派,是藏傳佛教中歷史最久遠的一個教派。「寧瑪」,意為「古老」或「舊的」,該派重密輕顯。相反的,年紀最輕的教派——格魯派,則重顯輕密。目前在格魯派的三大寺中,要修學約二十年的顯教經論,之後再進入密法學院,學習一年的密法。常有人問我:「喔,妳是信密宗的啊?」我都不知該回答是或不是。
在中華歷史上稱這四大教派為紅教、花教、白教、黃教,據悉,是因舊派寧瑪派修行者多戴紅帽之故,便稱之為紅教;而改革陋習的新派格魯派皆戴黃帽以示與舊派不同之故,便稱之為黃教;而嘎舉派祖師密勒日巴等人多穿著白色的瑜伽士裝束之故,便俗稱為白教。這種流行於華人圈的錯誤稱法,在西藏可是從未聽過,因此若問一位紅衣僧人:「你是紅教還是白教?」可是會讓西藏師父傻眼的。
第一次住在南印的寺院裡,有一天去拜見一位年輕的仁波切,他的佛龕正中央供奉著一大兩小黃澄澄的佛像,那是宗喀巴師徒三尊,其他還有一些迥異於漢傳的佛像,我不認識,但我認得的釋迦牟尼佛不但很小一尊,而且被放在最邊邊的位置。我詫異極了,佛教創始者——導師釋迦牟尼佛怎會被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呢?為何宗大師可以享有主尊之位呢?我立刻向這位第一次見面的仁波切提出疑問,年輕的仁波切看來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想了一下回答說:「大概是購置佛像的時候就大小不一,所以就按照大小高低來排囉。」我看了一下佛龕的擺設:「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吧!」仁波切吶吶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原因。」
我發現三大寺的僧人房中若供有佛像,要不是宗大師師徒三尊,要不就是手拿智慧劍的文殊菩薩,反倒是釋迦牟尼佛較為少見。南卓仁波切說:「雖然釋尊開示了佛法,但若沒有上師的教導,我們就無從學習佛法;若沒有宗大師,我們格魯派的教法也無從開展弘揚。」難怪師父們房中大多會有達賴喇嘛尊者的法照及自己經教師的照片,因為上師最大!若無上師,我們無從得到佛法的知見與修持,所以在藏傳佛教中,上師、本尊、佛、菩薩……,位階是這樣子排的。
宗喀巴大師——格魯派的創始人。當時藏傳佛教各派戒律廢弛、教風敗壞,上位的僧人享有特權,因此宗大師的教風改革,從整頓戒律入手。西元1409年,宗大師在拉薩興建了甘丹寺,之後又相繼建立哲蚌寺、色拉寺、扎什倫布寺。
三大寺均位於拉薩,六百年來學風鼎盛。甘丹寺由宗大師親自創建,故稱為三大寺的母寺,擁有二個學院——強孜察倉(北學院)和夏孜察倉(東學院),僧眾有三千三百人。
哲蚌寺由宗大師的弟子於1416年所創建,「哲蚌」意為「堆積稻米」。還記得我查字典得知哲蚌寺的字意時,快笑翻了!哲蚌寺共有四個學院——洛色林察倉、果芒察倉、德漾察倉和密宗察倉。據悉哲蚌寺有七千七百位僧眾,但實際上曾多達一萬多人。(察倉意為僧院)
色拉寺則分為三個學院——伽察倉、媚察倉與密宗察倉,僧眾人數為五千五百人,實際上並不止這個數目。色拉寺是宗大師的弟子大慈法王於1419年所創建,大慈法王曾被明成祖封為「大國師」。
「1959」是我學會的第一組複雜的藏文數字,因為常聽!1959年是西藏人難以忘懷的一年,是近代西藏歷史上血淚斑斑的一年,許多人事物都從這年開始變了調,遠離了有著晴空萬里、豐美草原、牛羊成群的家鄉,踏上了不歸路,再也回不去了。
1959年3月,達賴喇嘛尊者離開拉薩開始流亡之路,隨後大批的藏人也先後逃抵印度,印度政府敞開雙手迎接這一群又一群倉皇逃難、衣衫襤褸、走了數十天甚至兩三個月的西藏人。四大教派的僧人全被安置在北印度的跋薩監獄裡繼續學習佛法,大批的難民則被派至印度北方以修築公路為生,數以千計的難民好不容易逃離了被染紅的雪域,卻死於異鄉的氣候不適、水土不服與各種傳染病。
在印度政府的慷慨相助之下,經過艱辛的努力,八萬多名西藏難民逐步定居,在北印、南印、尼泊爾、不丹形成一個個藏人村落。時至今日,每年仍有兩千多名藏人翻越喜瑪拉雅山來到印度,拜見達賴喇嘛尊者——藏人永遠的精神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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